2023-02-01 14:47:44來源:中國青年報
2023年1月22日,正月初一,石家莊一個村莊里,鄉(xiāng)村醫(yī)生偶遇村秧歌隊排練。視覺中國供圖
(資料圖)
2023年兔年春節(jié),我們那里非常安靜。
臨近年根,父親聽說煙花爆竹禁放令有些松動,騎車在街上繞了整個下午,沒找到賣家。后街跑長途車的小伙兒,從外省買來“加特林”網(wǎng)紅煙花,一直觀望到過了初五也未敢燃放。
這令我為灶君爺感到擔憂。煙花爆竹不禁放的年月,每到臘月二十三,第一碗餃子供在灶臺上的時候,就要“送灶王爺上天”。父親總會在酸棗樹下點燃一掛鞭炮。后來,長高的大哥接過這個任務,再后來輪到我。我拿著父親沒抽完的煙頭或母親在香爐里剛點上的香,在火頭接觸到炮捻那一刻飛身逃離,身后噼啪炸響。我常常捂著耳朵想:灶王爺是踏著一掛一掛的鞭炮,腳下火花帶閃電似地升天。
記憶里最熱鬧的節(jié)日漸漸失去一個又一個標志物。童年時的花燈、夜市、廟會……似乎也永遠留在了童年。如今,從臘月二十三到正月初五,我連一根小朋友玩的仙女棒都沒看到。
人們感慨缺少“年味兒”,聚在一起多是談論不著邊際的話題。除了春晚、刷手機和飲酒侃大山,小縣人民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亟待滿足。網(wǎng)絡上為《流浪地球2》《滿江紅》叫好或爭吵時,我開了1個小時的車載著老父親到臨縣電影院看了一場電影。臨縣的常住人口大約是周邊3個小縣的總和。巧合的是,3個小縣的電影院春節(jié)長假均未營業(yè)。
家里也是安靜的。孩子們的春節(jié)與平日并無二致,低著頭在手機游戲中廝殺,或是陷在背景音樂重復到洗腦的短視頻里,直到家長們歇斯底里地搶過手機。
上幼兒園的小侄子,沒學拼音,就可以獨自在手機上搜索出“迷你世界”游戲,比他的爺爺奶奶更熟練地在智能電視中找到游戲解說的短視頻。他家族里的小哥哥小姐姐們,都戴上了近視眼鏡。
附近的一座小鎮(zhèn),兩個小孩出現(xiàn)語言障礙。其中一家的家長控訴“手機害了孩子”。孩子尚未學會說話時,家長就扔給他一個手機——因為智能手機是可以哄孩子保持安靜的保姆,最終孩子不再開口說話。他們花費巨資把孩子送到特殊學校治療。好消息在新年前傳來,一個5歲的小男孩終于學會叫媽媽。
年輕的家長們在焦慮,對孩子的約束往往底氣不足,因為更多時候,他們也是沉迷智能手機的那群人。
我60多歲的母親選擇繼續(xù)看她那臺老電視機,遙控按鍵壞了要用針捅才能關機,因為再難配到合適的遙控器。移動互聯(lián)網(wǎng)統(tǒng)治日常生活的時代,為大部分人直接傳遞資訊的電視新聞失去陣地,縣級電視臺又難以插進智能電視的超薄屏幕。鄉(xiāng)村大喇叭一度被重新啟用。
教育是令小縣人更焦慮的事。在這個以農(nóng)業(yè)為主的小縣,縣城不僅是本縣政治中心和經(jīng)濟中心,也是教育中心,集聚著全縣最好的學校和教師。去年,原本可以相對自主就讀的民辦小學也納入學區(qū)、就近招生。
小縣城的學區(qū)房應運而生。幾所本縣名校附近的新樓盤拔地而起。當房地產(chǎn)在大城市苦苦煎熬時,小縣城的本地開發(fā)商這幾年卻是另一番光景。
“縣城學區(qū)買套房,輕松搞定丈母娘”,墻體廣告赤裸而現(xiàn)實。一位偏遠鄉(xiāng)鎮(zhèn)小學的老校長慨嘆學生的流失,“縣城今天建一個學校、明天建一個學校,學生們走得攔不住”。
不走又能如何呢?孩子的父母,也同樣在向外走。這個小縣像許多環(huán)京地帶那樣,戶籍人口中接近三分之一的人都在外打工、求學。這里缺少產(chǎn)業(yè)、缺少成規(guī)模的大企業(yè)。小時候,我的同學來自藥廠、紙廠、棉紡廠等小廠子的家屬院……后來,因為環(huán)境污染、不能與時俱進,那些小廠子只剩下一個地名。又因為底子薄、基礎差,這里招商和承接的外來產(chǎn)業(yè)極少。
在熟悉的村鎮(zhèn),幾乎每家的門前或院子里都停著小汽車。小汽車適合送孩子到縣城上學,或遠行到大城市工作,但不適合耕作。農(nóng)耕機械已十分少見。我的90后同年齡段的朋友,多數(shù)不會種地,土地在層層流轉(zhuǎn),老人們不用種地,中年人種地的回報與付出不匹配,不愿意種地。剩余的勞動力優(yōu)先流向最近的大城市,畢竟只需要百公里的路程,即使在那里當外賣員,月收入也可以翻幾番。
每提到“無人種地”和土地集中,經(jīng)歷過饑荒年代的老人就顯現(xiàn)出捉摸不定的慌亂和惶惑。在他們的觀念中,“糧食買著吃”那是城里人的事。
后疫情時代,老人們對國家充滿贊譽和敬佩——病毒席卷而來,他們還健康地活著。我的父親不知何時已完全戒煙戒酒,自學太極拳。老人們聚在一起,會談到這條街上曾經(jīng)誰活得最長、誰沒病沒災。
一些老人已踏上遠行的路。比如我的一個快60歲的叔叔,年前到華北平原上的一座大城市當保安,這個春節(jié)也沒回家。在“什么活都不招聘”的60歲到來之前,他要為他的兒子、孫子再攢些錢。
在這個以外出務工為主的小縣,身邊很多親戚沒有回來過年。大城市里熱火朝天的商超、飯店需要他們支撐。一個堂姐年前告訴我,她過年回不去了,孩子讓姐夫照顧。
專家預測的疫情感染“返鄉(xiāng)高峰”“春節(jié)高峰”并未出現(xiàn)。這是2020年以來我度過的第一個正常的春節(jié),就像看到一個闊別的老友,從相貌、言談中打量著家鄉(xiāng)的變化。家鄉(xiāng)和家鄉(xiāng)的人,改變的多,沒變的少。
大年初五,以往宣告開工的“破五炮”依舊沒有聽到,停在路邊的小汽車很快不見了。許多鄰居、鄉(xiāng)親,正在或?qū)⒁巴蟪鞘?,我也是他們中的一員。夜幕覆蓋華北平原時,小縣又歸于平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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